第2章 那個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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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這樣叫你可以吧？”高橋奏微笑道，“以後要轉學嗎？其實我們這裏和你…姨媽的家距離不遠，去原本的學校也很方便。”
“我們也沒有特定要求一定要去什麽學校。”
金木嚼著煎得香脆的培根，腦海裏不斷回放英的音容笑貌。
當然是——“不。”
“我喜歡現在的小學……”他抿唇，看向高橋奏的眼神閃亮，“我有很重要的朋友在那裏。”
“…這樣嗎，那一定很要好吧。”她刀叉切割著盤子中的肉排，“晚點我帶你去買手機，研會用嗎？”
金木點頭。
“不過，不用特地陪我去買了，無論是什麽手機都可以的。”他說。
高橋奏為這個孩子的“不要求”楞怔住了。
他真的只有五歲嗎？五歲的小孩不應該哭著喊著要玩具的嗎？
至少在她記憶裏，南就是這麽一個鬧騰的孩子。
這樣看來，研跟惠令奈真像——單親家庭、受到親近的人的傷害。所以才從來不對周圍有任何奢求，活過一天都已經用盡全力了。
這位母親嘆了口氣。
惠令奈身邊有南陪著，如果研身邊也有一個能照耀他、溫暖他的朋友就好了。
金木要是聽見她的心聲，一定會回答——有。他有一個金燦燦的小太陽，無論雨天雪天都在發光，都在溫柔他的整個人生。
“英……”
“既然不換學校的話——”高橋奏看了看手表，拖長音調，“研，你要遲到了哦！”
咦咦咦咦——！！！
金木把味增湯最後一點喝進肚子裏，匆匆忙忙上樓收拾自己昨夜帶出來為數不多的行李。
餐廳裏剩下刀叉與瓷盤碰撞的聲音，就連南也不會在餐桌上講話。
母親維持微笑。
惠令奈雙手合十說了句“我吃飽了”，並沒有跳下椅子，反而看向母親。
“他…沒問題的嗎？”
高橋奏伸手揉揉女孩的頭發，“嗯，研是個好孩子哦，惠令奈也要跟他好好相處。”
女孩沈默著點頭，離開餐桌轉身上樓去了。剛好與沖下樓梯的研擦肩而過。
“我先出門了！”
“路上小心哦——”
仆人為金木拉開高級轎車的車門，此生從未坐豪華汽車的金木小心翼翼上了車。
裏面很寬敞，在後座與司機之間豎著可以滑動的隔板，而座椅前也放著小桌子擺滿各種小孩子會喜歡的零食和飲料。符合所有普通人對有錢人的想象。
啊，人生的第一個轉折。我終於不是窮學生了。
雖然這種謎之欣慰感他一點都不想要就是了？
“那個，在這裏停下就好。”金木敲了敲那塊隔板，再過一個拐角就能看見小學的正門了，他還不想讓一輛勞斯萊斯過去引人註目。
“那麽，下午放學的時候我再來接您。”下車後，司機沖金木鞠躬，動作標準，角度尺一量絕對有九十度。
“謝謝你，放學也是，在這裏等就好了。”
金木從來都沒有少爺的高人一等，他禮貌告別後興沖沖地跑過拐角，在門口一堆跟家長揮手的孩子中找到一頭金發。
“——英！！！”
“嗚哇…！”永近英良將小炮彈抱了個滿懷，“金木今天真有活力！”
“因為，我很很想見到英啊。”他難得有一個大大的笑容，看呆了永近。
“哦哦，小兔子寂寞了嗎？”他牽起金木小小的手，回敬八顆大白牙，“有什麽事的話隨時找我都可以呀。”
——是的，還是那個英，那個永遠都溫柔的英。
“英，”在走向課室路上，金木說，“我搬家了。”
“欸…欸、欸！！！！！！”
永近一下瞪大了眼睛，猛地抓住金木肩膀。
“那你豈不是要轉學！？小兔子要去我找不到的地方嗎！？我以後還會再見到你嗎！？”他抱緊金木，把臉皺得委屈巴巴，雙眼成了兩個大淚泡，“…金木不要把我忘了啊……”
——果然，不止我一個人在害怕分離啊。
金木擡手擁住永近的後背。
——我突然消失在英的世界裏的時候，英也會寂寞的吧。
小兔子蹭了蹭好友的臉，“我被一戶好人家收養了，因為不遠，我也不會離開這裏，以後還是和英是摯友，不會讓英一個人的。”
——對不起，當初讓你一個人了。
——對不起，那個時候讓你擔心了。
——對不起，以後我都不會離開了。
“什麽啊——”永近大叫，好像要把剛才被嚇到的份全部吐出來，“金木！話不要說一半啦！！”
“金木君！永近君！你們在幹什麽呢！已經上課了哦！”
因為突然停下來溫存而漏掉上課鈴聲的兩個人：“……”
“英是笨蛋。”——被罰提著一桶水站走廊的金木。
“金木好狡猾！”——沒寫作業被罰提兩桶水站走廊跳腳的永近。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時間，再被老師說教一通，難兄難弟哀嘆著趴倒在各自的課桌上。
金木不用擔心找不到自己的座位。他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無論每次換座去到哪裏，英肯定就在旁邊。
他側過頭看永近，同班但完全不記得名字的小女孩紅著臉離開一起說悄悄話的小團體，走到永近桌邊，用身體隔開了他和金木。
“那個…！永近君！”她扭捏著，手裏拿了一張彩色賀卡，“今夜是我的生日派對，請問方便參加嗎……”
哦哦哦！英的魅力值很高嘛！
“抱歉抱歉，我跟這家夥約好了今晚到他新家去看看的，沒有時間啦…生日快樂哦鈴木。”
永近雙手合十道了歉，轉身撲向金木。後者被他突如其來勾上脖子的手臂拽得差點下巴磕桌面，自然叫做鈴木的小女孩就沒看見金木臉上的茫然。
他什麽時候約了英？
趁著鈴木失望地遠離，永近貼到金木耳邊小聲道，“既然都這麽說了，金木就帶我去新家看看吧？”
“我是沒問題哦。”金木點頭答應。
然後呢，也許是當喰種的時候聽力太好了，讓現在的他還是能收到來自十米開外低聲的惡意話語。
“金木那家夥什麽時候才能不依賴永近君啊…真討厭他。永近君這樣也會困擾的吧？”
“我也想和永近君一起玩啊。”
——不行！英…英是我的…！
——沒有英的話我會死掉的！
男孩手指不自覺抽搐著，腦袋裏窸窸窣窣蜈蚣爬過的聲音令煩躁更盛。
可是、可是…我不能站起來反駁他們…我不能。
他吞了口唾沫，仿佛把會傷害別人的事物全部咽下去消化掉。
這可是在英面前呢……他要做那個英不會討厭的、溫柔的兔子。
而且我已經十九歲了呀…跟小孩子計較什麽呢。金木朝英揚起笑臉。我有英就夠了。
更何況，他可不能讓英在同學與他之間糾結抉擇。
要是被英聽見了他的心聲，金毛兔一定會否定他的說法。
——兔子和兔子在一起，是不需要別人的承認的。
“嗚哇——！好大！”
惠令奈的下午覺被一個大聲吵醒了。
高橋宅的隔音雖然不差，但禁不住惠令奈練舞後累倒在芭蕾房沒關門。
“英…我們上去房間吧……”小弟軟軟的聲音真好辨認。惠令奈揉揉眼睛下了樓梯，看見閃到不行的一頭金發。
這是幹嘛？帶朋友來炫耀？
瞥到金木不知所措的表情，惠令奈否決了這個想法。
“啊…惠令奈姐，下午好。”金木看見她，連忙打招呼，“那個…他是我一直以來的好友永近英良。”
“你好！抱歉突然來打擾了！”永近啪得一下立正，九十度鞠躬，精神的人看見惠令奈的冷臉腦子裏立刻腦補出豪門親生嫉妒養子的十萬字狗血長文。
“小野惠令奈。”她說話冷淡，卻揮手讓仆人為永近和金木準備果汁和點心，“去房間裏玩吧，二樓也有游戲室。”
金木眨眨眼。
惠令奈簡直就像一個小大人，高橋奏和高橋南不在，她就是這棟房子的女主人，高傲如同女王，卻並不會令人討厭。
“惠令奈姐是個好人哦。”金木對永近說。
永近撓撓頭，惠令奈已經轉身不打算理他們了，自然看不見他比出來的大拇指。
“金木真的有了一個好歸宿呢！”
金木：“……”
怎麽跟我嫁人了似的。
他握住永近的手，溫暖的感覺傳遞在兩個人之間。
這裏也許是一個幸運尋得的港灣，但金木研真正的歸宿，一直都是永近英良。
——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黑發男孩精神深處滋生的陰暗與偏執。
出事是在金木來到新家的第二個星期。高橋奏把他帶回了本家——跡部家——給她親愛的兄長看看。
高橋奏原名跡部奏，是現跡部集團當家跡部一郎的親妹妹。跡部一郎對妹妹寵溺早在很多年前就在上流社會中傳開了，敢動跡部一郎兒子跡部景吾的人有很多，敢動高橋一家的一個巴掌數得來。
這一去，就是三四天。
最初第一個二十四小時過去的時候，金木還能用跡部家座機打電話給永近，露著笑容向英報告在新家的生活。他還認識了跡部景吾，和惠令奈同性相斥的大少爺。
然後在第二個二十四小時過去的時候，事情變得奇怪起來。
最先察覺的是心思細膩的惠令奈還有自幼觀察力強的跡部景吾。他們都明顯地看著金木變得焦躁不安，手指抽搐，時不時忍不住用牙齒緊咬指關節，哪怕出血了也不松口。
詢問之下，金木還能說“沒事”。
可是兩人都不信，暗中觀察著他。
果不其然，在第三天，問題爆發了。
金木在早餐時間沒有從房間裏出來。而當高橋奏打開門，她一個健步上前劈手奪下金木不知從哪裏拿來的水果刀。
“你在幹什麽！？”她喝道。
金木沒有理會她。或者說，他沈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根本聽不見。
“…英…？”
金木研仿佛回到了那個雪夜，看到原本並不存在的屍體、看到鮮紅、看到漆黑一片。
——全部都是他的罪孽。
頭暈目眩的感覺一次又一次攻克著他的大腦。他跪在那裏，左眼被庫因克貫穿的洞不停流出血，融化膝蓋前的白色。
不能失去意識…至少…至少多看幾眼英……
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
“不要離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男孩崩潰地蹲在地上尖叫，雙手不顧疼痛拉扯著頭發。用力到高橋奏心驚膽戰，覺得下一刻他就要把頭皮拽下來露出血淋淋的精神世界。
“研！冷靜下來！”她抓住兩只纖細的手腕，感受它們的震動，害怕失去某個人的恐懼感直達她內心深處，勾起舊時不美好的回憶，說話的嘴唇都在顫抖，“我現在就帶你去見永近君，別怕…別怕。”
第一天的時候是周日，永近能全天給金木打電話。因為他還小，沒有手機，只有家裏的座機。
第二天金木打電話給永近家，卻一直都在占線。
永近英良被一群黑西裝“請”到了跡部家。和他同行的還有一個心理醫生。
他沒有害怕，也沒有責怪金木。
他是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
“…金木。”
金發的孩子一步一步走進房間裏，勉強勾起笑容，他自信沒有人能看出下面隱藏的難過。
“別怕。”他伸出手去擁抱，“我會陪著你的。”
明眼可見，那雙宛如死之結晶的黑灰瞳眸轉向永近英良的剎那，被「生的意識」燃亮，光華流轉，眼淚爭先恐後湧了出來。
——嚎啕大哭。
金木研，外表七歲內心十九，因昨夜精神過於緊繃，像個孩子一樣哭完就累到睡著了，此時頭枕好友大腿，緊緊攥著好友的衣服不撒手。
“永近君，關於金木君精神混亂的事情，你有頭緒嗎？”心理醫生問道。蓄了老長的胡須，永近手癢癢想把它打個結。
“沒問題…關於這個，其實我希望伯母也聽一下。”
跡部家會客室中，高橋奏和跡部一郎並排坐，表情都不輕松。七歲有心理問題，這個孩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永近搓揉金木黑色的發尾，略長的頭發碎碎地散在脖子上，反襯皮膚越發蒼白，年幼的孩子把手覆蓋上去，溫暖那一片冰冷。
“金木的母親有暴力傾向。”他輕聲道，好似不想吵醒睡夢中的小兔子，“每一次淺岡家的伯母去他們家要錢之後，金木的母親都會毆打金木。”
“她教育金木即使承受傷害也不要傷害他人，所以金木一直都沈默著。”
“我帶金木回家的時候，我媽媽發現了金木的傷口，將金木母親告了家暴。”
“告訴給金木聽他的母親過勞死是假的，伯母她在被告的時候自殺了。所以金木的監護權交給了淺岡家。”
心理醫生記錄的筆頓住，問，“在他人生一片黑暗的時候，是永近君對他伸出了手吧？”
永近點頭，過於聰慧和敏感讓他比同齡人成熟，笑容顯得無可奈何，“一個人呆在角落裏，全身上下都在說自己好孤獨，我沒有辦法對他視而不見。更何況認識之後我發現，金木真的很可愛，是個好朋友。”
醫生的診斷是“依賴性人格”。
“嚴重明了來說，如果沒有了永近君，金木君會死。”心理醫生說，“他的精神會崩潰。因為他把永近君當做自己活著的理由。活著的理由沒有了，像今早那樣過激自殺還是輕的。”
“這……”高橋奏震驚地張大嘴巴。
她想到金木今早的模樣，不知說什麽好，手扶著額頭，難以接受。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小的孩子要承受這麽多？
她用力捶自己的大腿，母性的不忍使她控制不住地落淚。
跡部一郎摟住妹妹的肩膀安撫她。
“是我的錯，前天晚上用完電話忘記把話筒掛回去了，所以他才沒能聯絡得上我。”永近歉意地說。
“另外，”心理醫生指了指金木沒有抓住衣服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我註意到他的手指會有時候控制不住抽搐，那是手受到長時間折磨之後，在焦慮時的精神反射。”
“怎麽會這樣……”高橋奏趴在兄長的肩頭低泣。
這些事情沒有人向金木提起過。
他醒過來又是新的一天，而英一直陪在他身邊。
“吶，研，我給你和永近君買了手機，這樣你們以後聯絡就不用這麽麻煩了。”高橋奏笑道。
擺在兩個人面前的是一黑一黃的兩部目前比較先進的翻蓋手機，金木有點發楞。
“…謝謝。”他小幅度勾起嘴角，笑瞇起眼將泛出來的淚光憋回去，“謝謝…媽媽。”
奏心中長嘆一聲，抱住這個令人心疼的孩子。
“謝謝伯母。”永近發自內心地說。也許金木這七年人生受的苦，就是為了現在幸運地遇到這戶人家。他們都是真正的好人，不會因為金木心理狀況而拋棄他。
“那我要黑…”“我要黑的！”
永近眼疾手快把黑色那一臺抓在手裏，眼巴巴瞅著金木。
雖然顏色選定是按照各自發色來的，但永近已經受夠金木用黑色把自己淹沒的樣子了。
“金木看著黃色的就會想到我，所以金木用黃色的吧！我也會在用它的時候一直想著金木的！”
…什麽呀，像告白一樣……
金木整個人跟從蒸籠裏新鮮出爐一樣紅彤彤，拿起剩下一臺黃色的。
“那…那好吧。”
高橋奏：“……”
完全沒有勉強！這聽話的小媳婦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我的新兒子要嫁了嗎！？
看出點苗頭的奏一腳踹開兄長書房的門。
“奏…你已經為人父母了，稍微淑女一點。”跡部一郎頭疼揉揉太陽穴。
“我有事要拜托你。”奏開門見山，“你給我想辦法讓永近家的人到集團裏來工作。”這是肯定句。
“理由？”
“…未來結婚的嫁妝？”
⊙v⊙？？？
“叩叩”
“請進。”
房門被推開，惠令奈和南還有跡部景吾三個人探出頭。
“研…你的身體還好嗎？”南關切地問。
後面一個傲嬌一個冰山通通悶騷著。
但金木感覺到了來自「家人」的關懷。
“我已經沒事了，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他說。
“…永近，你稍微出來一下。”惠令奈突然開口，金木有些擔憂地看看好友，永近毫無負擔地跟著惠令奈出去了。
“理由媽媽沒有告訴我，但是看你在這裏我姑且也能猜到點了。”惠令奈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永近，“把研交給你，如果讓我聽到研因此受傷了的話……”
威脅，絕對是威脅！！
金毛兔炸開毛，幹笑，“我和金木可是要成為一生好兄弟的人！”
拐角路過兼偷聽的高橋奏：“……”
停、停一下！你們還小啊啊啊啊啊——這可是私定終身！！
“我有點好奇，小野桑和金木應該認識不到一周？為什麽這麽維護他？我也很開心金木能夠擺脫以前的生活，可我實在想不通一戶不缺孩子的有錢人家到底圖什麽才收養金木呢？”永近撓著臉頰，表情是笑，眼睛裏半點暖意的情緒都沒有。
“…他是媽媽帶回來的，我怎麽知道她想什麽。”惠令奈毫不猶豫丟鍋。
她在推開房門進去之前，小小聲又說了一句。
“可能因為他跟以前的我很像吧。”
永近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
“真是個別扭的人。”
永近調整一下神色，跟在惠令奈後面進了房間，高聲呼叫著另外一只兔子。
高橋奏：“……”
讓冷靜溫柔的假象飛升去吧！！現在七八九歲的小孩都是人精嗎！？
就連看起來很乖的惠令奈跟陽光燦爛的永近君全部都是切開黑！？
作者有話要說： 英情商很高的（嚼狗糧
是個早熟的孩子
金木的精神在被壁虎折磨的時候就出問題了
再加上大腦硬生生被洞穿
還有幻想出來的摯友死亡的場景
他在沈默中爆發
於是和永近少年強行綁定
「沒有你我活著的意義都沒有」
嗝（飽了
——
修文x
阿奏完全角色崩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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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沒有特定要求一定要去什麽學校。”
金木嚼著煎得香脆的培根，腦海裏不斷回放英的音容笑貌。
當然是——“不。”
“我喜歡現在的小學……”他抿唇，看向高橋奏的眼神閃亮，“我有很重要的朋友在那裏。”
“…這樣嗎，那一定很要好吧。”她刀叉切割著盤子中的肉排，“晚點我帶你去買手機，研會用嗎？”
金木點頭。
“不過，不用特地陪我去買了，無論是什麽手機都可以的。”他說。
高橋奏為這個孩子的“不要求”楞怔住了。
他真的只有五歲嗎？五歲的小孩不應該哭著喊著要玩具的嗎？
至少在她記憶裏，南就是這麽一個鬧騰的孩子。
這樣看來，研跟惠令奈真像——單親家庭、受到親近的人的傷害。所以才從來不對周圍有任何奢求，活過一天都已經用盡全力了。
這位母親嘆了口氣。
惠令奈身邊有南陪著，如果研身邊也有一個能照耀他、溫暖他的朋友就好了。
金木要是聽見她的心聲，一定會回答——有。他有一個金燦燦的小太陽，無論雨天雪天都在發光，都在溫柔他的整個人生。
“英……”
“既然不換學校的話——”高橋奏看了看手表，拖長音調，“研，你要遲到了哦！”
咦咦咦咦——！！！
金木把味增湯最後一點喝進肚子裏，匆匆忙忙上樓收拾自己昨夜帶出來為數不多的行李。
餐廳裏剩下刀叉與瓷盤碰撞的聲音，就連南也不會在餐桌上講話。
母親維持微笑。
惠令奈雙手合十說了句“我吃飽了”，並沒有跳下椅子，反而看向母親。
“他…沒問題的嗎？”
高橋奏伸手揉揉女孩的頭發，“嗯，研是個好孩子哦，惠令奈也要跟他好好相處。”
女孩沈默著點頭，離開餐桌轉身上樓去了。剛好與沖下樓梯的研擦肩而過。
“我先出門了！”
“路上小心哦——”
仆人為金木拉開高級轎車的車門，此生從未坐豪華汽車的金木小心翼翼上了車。
裏面很寬敞，在後座與司機之間豎著可以滑動的隔板，而座椅前也放著小桌子擺滿各種小孩子會喜歡的零食和飲料。符合所有普通人對有錢人的想象。
啊，人生的第一個轉折。我終於不是窮學生了。
雖然這種謎之欣慰感他一點都不想要就是了？
“那個，在這裏停下就好。”金木敲了敲那塊隔板，再過一個拐角就能看見小學的正門了，他還不想讓一輛勞斯萊斯過去引人註目。
“那麽，下午放學的時候我再來接您。”下車後，司機沖金木鞠躬，動作標準，角度尺一量絕對有九十度。
“謝謝你，放學也是，在這裏等就好了。”
金木從來都沒有少爺的高人一等，他禮貌告別後興沖沖地跑過拐角，在門口一堆跟家長揮手的孩子中找到一頭金發。
“——英！！！”
“嗚哇…！”永近英良將小炮彈抱了個滿懷，“金木今天真有活力！”
“因為，我很很想見到英啊。”他難得有一個大大的笑容，看呆了永近。
“哦哦，小兔子寂寞了嗎？”他牽起金木小小的手，回敬八顆大白牙，“有什麽事的話隨時找我都可以呀。”
——是的，還是那個英，那個永遠都溫柔的英。
“英，”在走向課室路上，金木說，“我搬家了。”
“欸…欸、欸！！！！！！”
永近一下瞪大了眼睛，猛地抓住金木肩膀。
“那你豈不是要轉學！？小兔子要去我找不到的地方嗎！？我以後還會再見到你嗎！？”他抱緊金木，把臉皺得委屈巴巴，雙眼成了兩個大淚泡，“…金木不要把我忘了啊……”
——果然，不止我一個人在害怕分離啊。
金木擡手擁住永近的後背。
——我突然消失在英的世界裏的時候，英也會寂寞的吧。
小兔子蹭了蹭好友的臉，“我被一戶好人家收養了，因為不遠，我也不會離開這裏，以後還是和英是摯友，不會讓英一個人的。”
——對不起，當初讓你一個人了。
——對不起，那個時候讓你擔心了。
——對不起，以後我都不會離開了。
“什麽啊——”永近大叫，好像要把剛才被嚇到的份全部吐出來，“金木！話不要說一半啦！！”
“金木君！永近君！你們在幹什麽呢！已經上課了哦！”
因為突然停下來溫存而漏掉上課鈴聲的兩個人：“……”
“英是笨蛋。”——被罰提著一桶水站走廊的金木。
“金木好狡猾！”——沒寫作業被罰提兩桶水站走廊跳腳的永近。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時間，再被老師說教一通，難兄難弟哀嘆著趴倒在各自的課桌上。
金木不用擔心找不到自己的座位。他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無論每次換座去到哪裏，英肯定就在旁邊。
他側過頭看永近，同班但完全不記得名字的小女孩紅著臉離開一起說悄悄話的小團體，走到永近桌邊，用身體隔開了他和金木。
“那個…！永近君！”她扭捏著，手裏拿了一張彩色賀卡，“今夜是我的生日派對，請問方便參加嗎……”
哦哦哦！英的魅力值很高嘛！
“抱歉抱歉，我跟這家夥約好了今晚到他新家去看看的，沒有時間啦…生日快樂哦鈴木。”
永近雙手合十道了歉，轉身撲向金木。後者被他突如其來勾上脖子的手臂拽得差點下巴磕桌面，自然叫做鈴木的小女孩就沒看見金木臉上的茫然。
他什麽時候約了英？
趁著鈴木失望地遠離，永近貼到金木耳邊小聲道，“既然都這麽說了，金木就帶我去新家看看吧？”
“我是沒問題哦。”金木點頭答應。
然後呢，也許是當喰種的時候聽力太好了，讓現在的他還是能收到來自十米開外低聲的惡意話語。
“金木那家夥什麽時候才能不依賴永近君啊…真討厭他。永近君這樣也會困擾的吧？”
“我也想和永近君一起玩啊。”
——不行！英…英是我的…！
——沒有英的話我會死掉的！
男孩手指不自覺抽搐著，腦袋裏窸窸窣窣蜈蚣爬過的聲音令煩躁更盛。
可是、可是…我不能站起來反駁他們…我不能。
他吞了口唾沫，仿佛把會傷害別人的事物全部咽下去消化掉。
這可是在英面前呢……他要做那個英不會討厭的、溫柔的兔子。
而且我已經十九歲了呀…跟小孩子計較什麽呢。金木朝英揚起笑臉。我有英就夠了。
更何況，他可不能讓英在同學與他之間糾結抉擇。
要是被英聽見了他的心聲，金毛兔一定會否定他的說法。
——兔子和兔子在一起，是不需要別人的承認的。
“嗚哇——！好大！”
惠令奈的下午覺被一個大聲吵醒了。
高橋宅的隔音雖然不差，但禁不住惠令奈練舞後累倒在芭蕾房沒關門。
“英…我們上去房間吧……”小弟軟軟的聲音真好辨認。惠令奈揉揉眼睛下了樓梯，看見閃到不行的一頭金發。
這是幹嘛？帶朋友來炫耀？
瞥到金木不知所措的表情，惠令奈否決了這個想法。
“啊…惠令奈姐，下午好。”金木看見她，連忙打招呼，“那個…他是我一直以來的好友永近英良。”
“你好！抱歉突然來打擾了！”永近啪得一下立正，九十度鞠躬，精神的人看見惠令奈的冷臉腦子裏立刻腦補出豪門親生嫉妒養子的十萬字狗血長文。
“小野惠令奈。”她說話冷淡，卻揮手讓仆人為永近和金木準備果汁和點心，“去房間裏玩吧，二樓也有游戲室。”
金木眨眨眼。
惠令奈簡直就像一個小大人，高橋奏和高橋南不在，她就是這棟房子的女主人，高傲如同女王，卻並不會令人討厭。
“惠令奈姐是個好人哦。”金木對永近說。
永近撓撓頭，惠令奈已經轉身不打算理他們了，自然看不見他比出來的大拇指。
“金木真的有了一個好歸宿呢！”
金木：“……”
怎麽跟我嫁人了似的。
他握住永近的手，溫暖的感覺傳遞在兩個人之間。
這裏也許是一個幸運尋得的港灣，但金木研真正的歸宿，一直都是永近英良。
——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黑發男孩精神深處滋生的陰暗與偏執。
出事是在金木來到新家的第二個星期。高橋奏把他帶回了本家——跡部家——給她親愛的兄長看看。
高橋奏原名跡部奏，是現跡部集團當家跡部一郎的親妹妹。跡部一郎對妹妹寵溺早在很多年前就在上流社會中傳開了，敢動跡部一郎兒子跡部景吾的人有很多，敢動高橋一家的一個巴掌數得來。
這一去，就是三四天。
最初第一個二十四小時過去的時候，金木還能用跡部家座機打電話給永近，露著笑容向英報告在新家的生活。他還認識了跡部景吾，和惠令奈同性相斥的大少爺。
然後在第二個二十四小時過去的時候，事情變得奇怪起來。
最先察覺的是心思細膩的惠令奈還有自幼觀察力強的跡部景吾。他們都明顯地看著金木變得焦躁不安，手指抽搐，時不時忍不住用牙齒緊咬指關節，哪怕出血了也不松口。
詢問之下，金木還能說“沒事”。
可是兩人都不信，暗中觀察著他。
果不其然，在第三天，問題爆發了。
金木在早餐時間沒有從房間裏出來。而當高橋奏打開門，她一個健步上前劈手奪下金木不知從哪裏拿來的水果刀。
“你在幹什麽！？”她喝道。
金木沒有理會她。或者說，他沈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根本聽不見。
“…英…？”
金木研仿佛回到了那個雪夜，看到原本並不存在的屍體、看到鮮紅、看到漆黑一片。
——全部都是他的罪孽。
頭暈目眩的感覺一次又一次攻克著他的大腦。他跪在那裏，左眼被庫因克貫穿的洞不停流出血，融化膝蓋前的白色。
不能失去意識…至少…至少多看幾眼英……
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
“不要離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男孩崩潰地蹲在地上尖叫，雙手不顧疼痛拉扯著頭發。用力到高橋奏心驚膽戰，覺得下一刻他就要把頭皮拽下來露出血淋淋的精神世界。
“研！冷靜下來！”她抓住兩只纖細的手腕，感受它們的震動，害怕失去某個人的恐懼感直達她內心深處，勾起舊時不美好的回憶，說話的嘴唇都在顫抖，“我現在就帶你去見永近君，別怕…別怕。”
第一天的時候是周日，永近能全天給金木打電話。因為他還小，沒有手機，只有家裏的座機。
第二天金木打電話給永近家，卻一直都在占線。
永近英良被一群黑西裝“請”到了跡部家。和他同行的還有一個心理醫生。
他沒有害怕，也沒有責怪金木。
他是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
“…金木。”
金發的孩子一步一步走進房間裏，勉強勾起笑容，他自信沒有人能看出下面隱藏的難過。
“別怕。”他伸出手去擁抱，“我會陪著你的。”
明眼可見，那雙宛如死之結晶的黑灰瞳眸轉向永近英良的剎那，被「生的意識」燃亮，光華流轉，眼淚爭先恐後湧了出來。
——嚎啕大哭。
金木研，外表七歲內心十九，因昨夜精神過於緊繃，像個孩子一樣哭完就累到睡著了，此時頭枕好友大腿，緊緊攥著好友的衣服不撒手。
“永近君，關於金木君精神混亂的事情，你有頭緒嗎？”心理醫生問道。蓄了老長的胡須，永近手癢癢想把它打個結。
“沒問題…關於這個，其實我希望伯母也聽一下。”
跡部家會客室中，高橋奏和跡部一郎並排坐，表情都不輕松。七歲有心理問題，這個孩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永近搓揉金木黑色的發尾，略長的頭發碎碎地散在脖子上，反襯皮膚越發蒼白，年幼的孩子把手覆蓋上去，溫暖那一片冰冷。
“金木的母親有暴力傾向。”他輕聲道，好似不想吵醒睡夢中的小兔子，“每一次淺岡家的伯母去他們家要錢之後，金木的母親都會毆打金木。”
“她教育金木即使承受傷害也不要傷害他人，所以金木一直都沈默著。”
“我帶金木回家的時候，我媽媽發現了金木的傷口，將金木母親告了家暴。”
“告訴給金木聽他的母親過勞死是假的，伯母她在被告的時候自殺了。所以金木的監護權交給了淺岡家。”
心理醫生記錄的筆頓住，問，“在他人生一片黑暗的時候，是永近君對他伸出了手吧？”
永近點頭，過於聰慧和敏感讓他比同齡人成熟，笑容顯得無可奈何，“一個人呆在角落裏，全身上下都在說自己好孤獨，我沒有辦法對他視而不見。更何況認識之後我發現，金木真的很可愛，是個好朋友。”
醫生的診斷是“依賴性人格”。
“嚴重明了來說，如果沒有了永近君，金木君會死。”心理醫生說，“他的精神會崩潰。因為他把永近君當做自己活著的理由。活著的理由沒有了，像今早那樣過激自殺還是輕的。”
“這……”高橋奏震驚地張大嘴巴。
她想到金木今早的模樣，不知說什麽好，手扶著額頭，難以接受。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小的孩子要承受這麽多？
她用力捶自己的大腿，母性的不忍使她控制不住地落淚。
跡部一郎摟住妹妹的肩膀安撫她。
“是我的錯，前天晚上用完電話忘記把話筒掛回去了，所以他才沒能聯絡得上我。”永近歉意地說。
“另外，”心理醫生指了指金木沒有抓住衣服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我註意到他的手指會有時候控制不住抽搐，那是手受到長時間折磨之後，在焦慮時的精神反射。”
“怎麽會這樣……”高橋奏趴在兄長的肩頭低泣。
這些事情沒有人向金木提起過。
他醒過來又是新的一天，而英一直陪在他身邊。
“吶，研，我給你和永近君買了手機，這樣你們以後聯絡就不用這麽麻煩了。”高橋奏笑道。
擺在兩個人面前的是一黑一黃的兩部目前比較先進的翻蓋手機，金木有點發楞。
“…謝謝。”他小幅度勾起嘴角，笑瞇起眼將泛出來的淚光憋回去，“謝謝…媽媽。”
奏心中長嘆一聲，抱住這個令人心疼的孩子。
“謝謝伯母。”永近發自內心地說。也許金木這七年人生受的苦，就是為了現在幸運地遇到這戶人家。他們都是真正的好人，不會因為金木心理狀況而拋棄他。
“那我要黑…”“我要黑的！”
永近眼疾手快把黑色那一臺抓在手裏，眼巴巴瞅著金木。
雖然顏色選定是按照各自發色來的，但永近已經受夠金木用黑色把自己淹沒的樣子了。
“金木看著黃色的就會想到我，所以金木用黃色的吧！我也會在用它的時候一直想著金木的！”
…什麽呀，像告白一樣……
金木整個人跟從蒸籠裏新鮮出爐一樣紅彤彤，拿起剩下一臺黃色的。
“那…那好吧。”
高橋奏：“……”
完全沒有勉強！這聽話的小媳婦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我的新兒子要嫁了嗎！？
看出點苗頭的奏一腳踹開兄長書房的門。
“奏…你已經為人父母了，稍微淑女一點。”跡部一郎頭疼揉揉太陽穴。
“我有事要拜托你。”奏開門見山，“你給我想辦法讓永近家的人到集團裏來工作。”這是肯定句。
“理由？”
“…未來結婚的嫁妝？”
⊙v⊙？？？
“叩叩”
“請進。”
房門被推開，惠令奈和南還有跡部景吾三個人探出頭。
“研…你的身體還好嗎？”南關切地問。
後面一個傲嬌一個冰山通通悶騷著。
但金木感覺到了來自「家人」的關懷。
“我已經沒事了，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他說。
“…永近，你稍微出來一下。”惠令奈突然開口，金木有些擔憂地看看好友，永近毫無負擔地跟著惠令奈出去了。
“理由媽媽沒有告訴我，但是看你在這裏我姑且也能猜到點了。”惠令奈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永近，“把研交給你，如果讓我聽到研因此受傷了的話……”
威脅，絕對是威脅！！
金毛兔炸開毛，幹笑，“我和金木可是要成為一生好兄弟的人！”
拐角路過兼偷聽的高橋奏：“……”
停、停一下！你們還小啊啊啊啊啊——這可是私定終身！！
“我有點好奇，小野桑和金木應該認識不到一周？為什麽這麽維護他？我也很開心金木能夠擺脫以前的生活，可我實在想不通一戶不缺孩子的有錢人家到底圖什麽才收養金木呢？”永近撓著臉頰，表情是笑，眼睛裏半點暖意的情緒都沒有。
“…他是媽媽帶回來的，我怎麽知道她想什麽。”惠令奈毫不猶豫丟鍋。
她在推開房門進去之前，小小聲又說了一句。
“可能因為他跟以前的我很像吧。”
永近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
“真是個別扭的人。”
永近調整一下神色，跟在惠令奈後面進了房間，高聲呼叫著另外一只兔子。
高橋奏：“……”
讓冷靜溫柔的假象飛升去吧！！現在七八九歲的小孩都是人精嗎！？
就連看起來很乖的惠令奈跟陽光燦爛的永近君全部都是切開黑！？
作者有話要說： 英情商很高的（嚼狗糧
是個早熟的孩子
金木的精神在被壁虎折磨的時候就出問題了
再加上大腦硬生生被洞穿
還有幻想出來的摯友死亡的場景
他在沈默中爆發
於是和永近少年強行綁定
「沒有你我活著的意義都沒有」
嗝（飽了
——
修文x
阿奏完全角色崩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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